杨雪霏个子并不高,但是却留着长长的头发,喜欢穿长衫长裙,三次见她,她的衣服上都盛开着大朵大朵的花,夏装是明媚夺目的印花,春秋装上的花纹则是在黑色的底子上暗暗绽放。
她今年刚刚在环球唱片公司发行了新专辑《心弦》,专辑封面上她也是一袭半透明黑色暗花的长袍,扶着吉他,脸上带着一抹蒙娜丽莎般的神秘微笑。
她在舞台上也有这种笑容,那是在演奏间隙,对曲目进行解说的时候,她会讲几句设计好的解说词,里面常常藏着一些小幽默,这是她在英国四处演出时养成的习惯,英国人喜欢幽默,台下的观众常常听了乐个不停,现场一扫常常笼罩在古典音乐会上的严肃压抑,台上的她也心中暗乐。
看杨雪霏弹琴也很轻松,吉他似乎是以一种非常妥帖的状态贴合着她的身体曲线,被她稳稳抱住,她演奏时动作不大,情绪似乎也很平静,没有前仰后合、歇斯底里的表现,甚至连手上的动作也不大,尤其是右手,音乐似乎是不知不觉地从她的琴弦上流淌出来。
而这些声音的质感,也一再突破我们对吉他的惯常想象,不仅仅是曲子和曲子之间的音色差别巨大,就连同一首曲子,她也能把音乐做得变化万千:一开始明明温柔缱绻,结尾收束时却有金戈铁马之声,令人悚然。
听过她弹琴的人最多的感叹就是:“原来吉他还可以这么弹!
”说杨雪霏是当今世界上拥有“粉丝”最多的古典吉他演奏家之一,应该并不过分。
毕竟,早在2003年,她刚刚从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毕业,在比利时参加“逍遥音乐会之夜”的演出时,就已经收获了现场最热烈的掌声。
在这种音乐会上,演出形式和气氛都颇为自由,各类音乐——古典、流行、摇滚等——同台竞技,据当时在场的人记录,现场唯一能够与她的受欢迎程度相提并论的,是一支摇滚乐队,这对于一个古典音乐家来说,算得上是相当罕见的待遇了。
另一方面也可以说,她注定为舞台而生,面对观众她不怯场,反而感觉到兴奋,甚至“弹完了之后还想再弹一遍”。
过去十几年,她在英国演出最多,她的台风和气质,为她吸引了一批忠实的西方“粉丝”。
今年7月底,她在长沙演出,并且担任第四届长沙国际吉他艺术节的艺术总监。
在与她闲聊时,一名英国人上来打招呼,有点拘谨地请她签名新专辑,原来是她的英国“粉丝”,从她的Facebook上了解到她在长沙有这个活动,于是便尾随而来,顺便观光。
杨雪霏对他的面孔也很熟悉。
“我在英国的很多音乐会他都会来,他本身也是一个吉他老师。
”那么像这样的人,在英国还有多少呢?杨雪霏没数过,她说:“反正有一些,我经常在音乐会上看到他们。
”无论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古典吉他都是一个小圈子。
有多小呢?当初在国内,杨雪霏创造了许多项“第一”的纪录:她是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招收的第一个古典吉他专业的学生,也是全中国第一个以古典吉他学士学位毕业的学生。
也就是说,在录取她之前,中国的音乐学院里甚至都不存在古典吉他这样一个专业。
本科毕业之后,她去了英国伦敦的皇家音乐学院读研究生,古典吉他全系只有8个学生。
甚至因为学生数量太少,都不能独立称为一个“系”(department)。
也因此她在英国继续创造的诸多“第一”、“唯一”的纪录,也越发显得有含金量:她是那一届皇家音乐学院入学时唯一获得全额奖学金的学生,毕业时她拿了全院唯一的“院长奖”。
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能获奖,“因为有那么多学钢琴小提琴的,他们获奖的概率,肯定要比学古典吉他的大一些”。
在她之前,没有古典吉他专业的学生获得过这些奖项,于是这些“唯一”,对于古典吉他来说也是开了先例的“第一”。
毕业之后,她签约英国最著名的古典音乐经纪公司Askonas Holt,迄今为止12年。
在她之前,与这个公司签约的古典吉他演奏家唯有约翰·威廉姆斯,2014年6月,威廉姆斯以73岁高龄退休之后,杨雪霏便成了该公司旗下唯一的古典吉他演奏家。
而这个公司签约的都是第一流的古典音乐家,说起来都是圈内耳熟能详的名字,例如指挥丹尼尔·巴伦博伊姆、西蒙·拉特尔以及已经去世的阿巴多、小提琴家穆洛娃、大提琴家马友友等。
“古典吉他圈子太小,大部分古典吉他演奏家都还是在圈内活动,我是少有的几个主要在圈外活动的。
”杨雪霏说。
所谓的圈内活动,大致可以理解为学院内部的交流活动,从音乐会的举办、观众的组成来说,都局限在学院派之内,如果发唱片,也是在古典吉他专属的小厂牌发行。
而杨雪霏的音乐会,很多是和管弦乐团合作,如果是独奏音乐会,大多数也在正式的音乐厅,对外进行公开售票,听众各种人都有,因此是一种更具“社会性”的音乐会。
她的唱片,之前是由EMI发行,现在则是签约环球唱片公司,因而触角可以接触到更加广泛的听众。
“我大概是弹古典吉他协奏曲弹得最多的古典吉他演奏家。
”她说。
她弹协奏曲,不仅弹传统曲目,也弹当代作曲家的曲目。
2014年在澳大利亚,她与墨尔本交响乐团合作了两首协奏曲,一首是著名的《阿兰胡埃斯协奏曲》,另一首便是谭盾1996年写的吉他协奏曲《易经三部曲之二》。
今年10月,她在香港、武汉、上海三地巡演,中间还去一趟韩国,除了自己的独奏音乐会,还有和英国男高音伊恩·波斯特里奇合作的二重奏音乐会。
自从她在波斯特里奇2013年发行的专辑《布里顿:中国歌集》中为后者伴奏之后,两个人的这个合作组合就红火到现在,一直持续巡演。
人们特别津津乐道的一点是,布里顿当年创作的这些音乐,来自英译《诗经》的六首诗,而杨雪霏的名字,也是来自《诗经》,“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在二人的音乐会上,波斯特里奇唱,杨雪霏弹,她谦虚地说:“唱歌的人是红花,弹琴的人是绿叶。
”但是她又对手里的乐器有相当的自信:“吉他虽然是弹拨乐器,也具有相当的歌唱性。
我想要充分带出吉他的歌唱特质。
”在她最近的独奏音乐会上,她则更多地演奏新专辑《心弦》中的曲目。
这张专辑中的曲目搭配和她之前的专辑一样,风格多变,相当大胆,有古典音乐,也有民间音乐,有西方的,也有东方的。
这正符合杨雪霏的口味:“我的音乐会也喜欢风格多样,每个人口味不同,我希望都能从中找到自己喜欢的那一部分。
吉他本身也确实是风格特别多样的乐器,它是弹拨乐器,但是也可以像铜管、像弦乐、像打击乐。
”《心弦》中大部分都是改编曲目,杨雪霏的理由也很简单:古典吉他自身的曲目不如钢琴、小提琴那么多,而要发挥这种乐器的潜能,最重要的就是要拓宽曲目。
如何拓宽曲目,一方面要靠作曲家来写新作品;另一方面,演奏家也要尽力展现这件乐器的能耐,从而吸引人们来关注这件乐器。
从1999年的第一张专辑《杨雪霏:古典吉他》开始,她就没有停止过改编,不仅是亲自动手,而且她大量地改编了中国音乐,那张专辑里就收录了她后来最为著名的改编作品《彝族舞曲》。
如今,在网上搜索杨雪霏,出来最多的是她弹奏自己改编的《梁祝》小提琴协奏曲的片段,而《梁祝》被收在她签约EMI之后的第二张专辑《北纬四十度》中,正是从这张专辑开始,杨雪霏走进了国内普通听众的视线。
今年环球唱片公司新发行的《心弦》里收录了她近年改编成功的《渔舟唱晚》,她花了两个月来研究,最终在吉他的六根弦上,重现了古筝十三根弦上的音响效果。
微友圈传媒:有人说,《心弦》有点像一张安可曲专辑,你自己对这张专辑的定位是什么?杨雪霏:是有一点像,基本上每首曲子都可以拿出来当安可曲。
很多曲子是我历年音乐会上弹奏的积累,但武满彻的那两首是没在音乐会上弹过的。
第七首柳贝特的《安宁诙谐曲》,这首也比较少有人弹,弹起来左手很累。
我是希望这张专辑弹吉他的人也喜欢,不弹吉他的人也喜欢。
因为弹吉他的人对曲目的要求可能不太一样,他们会喜欢听新鲜一点的曲目,这张专辑的曲目乍一看,可能觉得还满通俗的,不少是名曲,但是对于弹吉他的人来说,也有新意,因为比如第四首埃尔加《爱的致意》,音乐爱好者对这个曲子很熟悉了,但是吉他爱好者呢,反正我是没见过有任何人在独奏吉他上弹。
还有第一首法雅的《西班牙舞曲》,也是这样。
我喜欢这些音乐,所以就改编了独奏吉他的版本来弹。
微友圈传媒:你改编了很多曲目,你觉得什么样曲子适合改编成古典吉他的曲目?杨雪霏:古典吉他是弹拨类乐器,改编的如果原本也是弹拨类乐器,比如琵琶、古筝,那肯定是离得近一点,但是也不是说非弹拨就不能改,主要还是看曲目。
比如改编弦乐的时候,弦乐的歌唱性非常非常强,因此在古典吉他上面,去比歌唱性没有那么容易,但是吉他是多声部乐器,我可以把钢琴的部分也弹进来。
而且吉他的声音特别具有私密性,这个和小提琴不一样,因此同是一首《爱的致意》,小提琴可能味道更浓,吉他上面可能感觉更细腻、更亲近。
我觉得,改编要把原来那个音乐的本质抓住,但同时也要有自己的乐器的特点,这样才能成功,不能一味地模仿,既要有原来的味道,同时又要因为用了新的乐器而有加分,一定要有加分,不然的话就没有意思了。
微友圈传媒:你能走出古典吉他的小圈子,在更广泛的平台上发展,是不是主要得益于与Askonas Holt公司签约?杨雪霏:没错。
当时作为一个年轻的艺术家,能够签上一个这样水准的经纪公司,可以说是大家都希望的。
我快要毕业的时候,本来也很发愁今后怎么办,打算学我室友,发100封求职信给各种经纪公司、经纪人。
那时刚好在伦敦有个音乐会,我去那个音乐会演奏,有个朋友来了,告诉我马丁·坎贝尔·怀特(Martin Campbell-White,Askonas Holt总裁)要来,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Askonas Holt是英国最大的经纪公司。
赶上那一次正好是满座,我发挥得也挺不错的,之后他们就约我下个星期见面,见面就签了。
之后我告诉我室友这个消息,她9岁就来英国,比我了解情况,就非常惊叹,并且觉得我特别幸运。
杨雪霏:他们说知道有很多优秀的中国的艺术家,所以在寻找,觉得我很有潜力。
有的经纪公司签了艺术家之后,是希望马上能赚钱,但是Askonas Holt是希望能和艺术家有长期合作,尤其是古典音乐家,我们都希望能有一个长期的、循序渐进的职业生涯。
所以他们在找的,是一个真正的严肃艺术家,这是马丁跟我说的。
然后,他也觉得我有一种克里斯玛(指某种特殊的超自然的人格特质),这个也挺重要的。
所以,他们认为我有很大的潜力,我的潜力是位于金字塔的顶端,这正是他们所要寻找的。
这是2003年的事,到现在都十几年了吧。
微友圈传媒:你今年38岁了,你觉得你的潜力挖掘得怎么样了?到哪个阶段了?杨雪霏:我觉得我还没有到那个尖儿呢,就是说我觉得我还能更好。
现在回想起来,从十几岁到现在,我追求的东西不太一样。
十几岁的时候在国内,那个时候真的是追求完美,要弹大曲子,弹得完美,完美就是不出错。
我要是演出的时候出了一两个小错,回去就会哭。
后来稍微大了一点儿,十七八岁,知道了这个技术并不是音乐的全部,要追求音乐的音乐性,但是当时也不太知道该怎么追求,毕竟国内的环境也有限,所以我就很想出国。
来英国学习以后,20多岁的时候,很追求音乐技巧,想知道怎么样去做一个音乐家。
那个时候我经常跟年轻的吉他演奏家们说,不要老想着怎么弹吉他,因为吉他也好钢琴也好小提琴也好,都只是一个媒介,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乐器,最终的目的是音乐。
到了30多岁,我就会想怎么样当一个艺术家,艺术家比起音乐家来,是更宽泛的范畴。
我觉得,其实音乐也只是艺术门类的一种,音乐、绘画、舞蹈,也都只是一个媒介,最终的目的,其实是文化,我们做的事情,其实是一个文化的传播者。
作为一个音乐家来说,就是你不光是把曲子弹好,不光弹得很具有音乐性,你还要把真正的文化表现出来,这是很重要的。
微友圈传媒:一般来说,出身是这个文化背景里的,会对这个文化背景出来的音乐天生有更深刻的了解。
杨雪霏:是这样的。
如果你是德国人,你肯定会有一些优势去了解德奥音乐;如果你是俄罗斯人,你也会有优势去了解俄罗斯音乐。
但如果你不是,也绝对不是说你就不能理解那些音乐。
问题是作为一个音乐家,你不可能只弹法国音乐、西班牙音乐,各种音乐你都要弹,而且有很多亚洲的音乐家都能够把西方的音乐演绎得很好,我认为这就是所谓的“天分”的很大一部分。
很多人认为,音乐家的才华就是能够把很难的曲子弹出来,那是很肤浅的一层,我认为更深的一层是你能够持续,能够发展,作为音乐家,你的天分的很大一部分,就是你能够把别的国家的音乐理解好。
所以为什么我觉得我还能发展,因为我现在开始明白文化的重要性。
这个是需要时间来渗透的。
所以说音乐家不能怕老,你再怎么好学,一天也就24小时,而这个东西需要慢慢渗透,你肯定是年纪越大以后,对文化的理解,对人生的理解,你自己的追求,都会不一样了,这样会变得越来越有意思。
所以说好的音乐家,一听你就知道是谁。
我现在慢慢开始有我自己独特的东西,完全是我自己的。
杨雪霏:没有,从来不跟他同台,他也不会特别明显地帮我。
他连女儿也不帮,他女儿是爵士钢琴家,他认为年轻人应该自己立足,而不是靠他,所以他从来不在公众场合说他女儿是干什么的,或者帮他女儿做推广。
我觉得他这么做也很有道理,你看他现在都70多岁了,按理说,他应该是靠自己(出来)的,但是特别好笑的是,从一开始到现在,他接受访问,对方一提起来,还是会说“塞戈维亚说他是吉他王子”。
塞戈维亚算是古典吉他之父吧,好多人就认为,因为塞戈维亚给他定了性,所以他后来那么出名。
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儿,塞戈维亚是很欣赏他,但是他应该是靠自己出来的。
他接受完采访就跟我说:“你看,年纪大了,你不想人家说谁谁帮你出来,所以你要靠自己。
”我觉得他说的特别有道理。
微友圈传媒:你现在又从音乐家进阶到了艺术家的阶段,那么会不会去画廊、去博物馆等等,了解音乐以外的艺术形式?杨雪霏:这些都是有关联的,但是我也不会特意地去。
就像我说的,都是循序渐进的。
而且不光是去画廊和博物馆,人是最重要的,我发自内心地这么觉得。
所以我特别喜欢旅行,巡演的过程中也能接触到不同的人,通过聊天也了解到他们的生活,我觉得都挺有意思的,听到他们的生活方式,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生活方式了,这些都是人文。
音乐是从哪里来的?从人来的,从人的生活中来,生活当中你要表达,所以才有音乐,所以了解人还是蛮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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