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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头条 > 为什么所谓「国粹」是京剧而不是昆曲呢?
时间:2019-12-16     来源:网络资源     标签:

文人创造的昆曲,注定只有小众精英可以欣赏,艺人创造的京剧,却能有更大的受众群体。

如果文革时有春晚,会是什么样?今天最受欢迎的小品和相声几乎不可能出现,小品当时还没发明出来,著名的相声演员几乎都被打倒,而且相声不知道该讽刺谁——中国现代相声最辉煌时,恰是以文革的荒唐故事作为讽刺素材。

戏剧一定是大头,中国地方戏最辉煌时,恰在文革时期。

春晚压轴的黄金时段必然是现代京剧中最著名的《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之类,然后各个地方戏每个给三五分钟露脸机会。

能让全国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没准会是川剧《列宁在十月》,即使今天,它也是网友喜欢的谈资。

川剧《列宁在十月》片头部分唱词如下:列宁扮演者:我,弗拉基米尔(帮腔:就是列宁呐)布尔什维克苏维埃的主席好为难沙皇反扑很凶险革命的武装起波澜布哈林最近对我有意见托洛斯基还想把我来丢翻(帮腔:丢不翻啊)列宁夫人扮演者:夫君的革命(帮腔:起波澜)托洛斯基他打起了猫儿心肠他的腰杆上别了一把左轮枪怕只怕十月的炮火还未打响夫君他被那暗箭来射伤常言道阵前不顾暗箭难防但是,今天北京、上海很受小众文艺青年追捧、被认为是高雅文化象征的昆曲,十有八九不会上春晚。

1949年后的很长时间里,它被贴上了「封建气息浓厚、舞文弄墨」的政治标签,险被遗忘。

戏剧与阶层决定昆曲命运的是新中国的「戏曲改进」。

1950年7月,文化部成立戏曲改进委员会,按新社会价值标准全面审定传统戏剧剧本,将之分为可演、修改后可演、停演三类,先出禁演的黑名单,接下来是只允许上演的白名单。

「戏改」为新政府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困难:因为全国只有《白毛女》、《血泪仇》、《赤叶河》、《刘胡兰》、《红旗歌》等有限剧本,大部分剧组无戏可演,数十万艺人陷入生活困境,中央在1956年被迫拨出500万专款救济艺人,财政部、文化部还联合下文免征文化娱乐税两年。

1956年是对「戏改」严重后果纠偏力度最强的一年,甚至最终宣布开放所有禁戏,这一年,浙江昆剧团改编演出的《十五贯》大获成功,周恩来曾感慨地说:「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

」昆剧《十五贯》剧照但好景只维持了十年,文革爆发后,《十五贯》因为「歌颂官老爷为民请命、抹杀阶级斗争」,被定性为「大毒草」。

接下来传统戏剧革命化改造过程中,昆曲因为其自身天然的原因,未能搭上时代的红色列车。

昆曲演员只能纷纷改演革命京剧。

昆曲未入革命者法眼,或许源自它独特的传承和基因。

源流上,昆曲是中国真正最早的戏曲。

宋、元时代,中国逐渐形成了南北曲,北曲以元曲为代表,南曲则是宋词赋曲,这是目前能确定的最早戏剧传统。

昆曲就是宋元时发源于昆山的南曲一派,一开始就以官话传唱,之后吸收了北曲特点,被文人阶层喜爱、推广,成为格律清楚、填词讲究的全国性文人戏种。

著名昆剧《长生殿》剧照昆曲最盛时,甚至乾隆在祭祀活动时,会在萨满教跳神活动之前,坐在坤宁宫的大炕上亲自打鼓清唱《访贤》,清宫重视昆曲贬斥其他戏曲一直延续到了咸丰年间。

不过,到了文化教育水平不足的慈禧太后,清宫内流行的就是更大众的京剧。

所谓全国戏种,一般都具备高度的规范性,否则不可能大范围通行,光就咬字来说,昆曲的咬字受《韵学骊珠》的规范,每个字怎么读,理论上说都是定死的,按明朝官话来,马虎不得,深理论上就改读shim,鹤北曲读hau,南曲读有入声的hoh,都是定数。

京剧也讲究中州音,虽然由于来源于湖北安徽,沾上了地方的口音,en/eng、in/ing在唱时不分,但是仍然是相当规范。

《韵学骊珠》分平上去三声为二十一韵(将「机微」和「居鱼」两韵部各分为二),另将入声单独立韵八部像越剧这种典型的地方小戏,就特别不讲究,几乎每个演员的口音都不一致,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本来越剧字音也没有一个公认的标准,自然也就难有对错之分。

当时戏剧流行并不以地方划分,更多的是以方言和阶层划分。

至于阶层,较高的文人、官员、社会名士,无论什么方言,绝对不会听地方戏,都听全国性的昆曲、京剧,以和平民百姓在格调上拉开差距。

比如民国年间,上海一带是京剧的重要市场,家在北京的京剧演员要想真正成为名角必须接受上海市场的考验,以至于孟小冬、言慧珠等人都能说一口上海话/苏白。

后来官话、普通话普及,更是如此,就算是青帮的头目,一口浦东土话的杜月笙,发达了以后,也不会去听越剧沪剧,坚持找姚玉兰、孟小冬这些唱京剧的名角结婚。

昆曲的受众更小众精英。

京剧是艺人创造出来的,从剧本到演出都是艺人写艺人演,而昆曲的缔造者是文人,昆曲的剧本正是他们写的传奇,而传统上昆曲的规范和准则也掌握在他们手里。

也因此,传统而讲究的昆曲并不是舞台上的彩妆表演,如近年流行的青春版《牡丹亭》之类,而是士人阶层在闲暇时的清唱自娱。

昆曲的基因决定了它很难革命化。

并不古老的地方戏一些地方戏喜欢强调其悠久的历史。

秦腔号称继承了秦朝风韵,与《秦王破阵曲》有着密切关联,而豫剧则有一些研究称诞生于宋朝时的京城汴梁,福建的梨园戏也号称所最古老的戏曲之一。

目前宣传的戏种,也并非当时的流行戏。

太湖平原地区曾遍布京剧团,越剧是1925年「的笃班」在上海演出后才被称为越剧,绍剧其实是西北来的梆子演变而成。

目前宣传的戏种,也并非当时的流行戏。

太湖平原地区曾遍布京剧团,越剧是1925年在上海演出的「的笃班」才被称为越剧,绍剧其实是西北来的梆子演变而成。

的笃班越剧剧本《玉蜻蜓》昆曲诞生时,其他地方是否存在戏曲?它们是不是现代的地方戏前身?技术上,现在还无法确认当时各地的小调,但可以肯定,即使存在,也和现在的地方戏无关。

因为除了南北曲外,民间小调缺乏记载格律的谱子,多数靠口传心授,没法记录,自然也无法长久的传承。

因此,像秦腔、梨园戏,不可能继承自秦朝、唐朝,最远也不会超过明朝,至于越剧之类,则是20世纪之后才形成,很难称得上「传统文化」。

而京剧虽然本是地方戏,但在清末由于昆曲式微,加之以慈禧为代表的清朝皇室爱看,文人逐渐参与京剧的创作和欣赏,京剧在品质提升、雅化的同时也在全国范围内传播,脱离了地方属性。

中国的戏剧并不是几千年来一路传承的。

到了唐朝,现代研究还不能确定当时是否有戏存在。

当时的参军戏,形式非常原始——几个人打架,皇帝和群臣观赏,很难与后世的戏剧相称。

况且,梨园祖师爷玄宗可是喜欢听西域来的音乐的,很难想象现代南音这种调调能入他耳。

参军戏俑:绿釉三彩,左俑高0.453,右俑高0.455米,唐开元十一年(723),中国国家博物馆藏北方的戏剧普遍影响范围较广,因其方言相近,会有许多省只有一种戏种,南方的方言较复杂,也就有了更多的种类。

因为戏剧是最主要的娱乐活动之一,必须要让听众听得懂,所以方言不通,很难有共通戏种。

无论音乐还是填词,地方戏剧的水平都和昆曲、京剧有差距,复杂性远不如后两者。

但更主要的区分,还是在戏词,地方戏为了拉观众,其故事情节、用词都更市井化,在文人看来,就非常粗俗,都有很具挑逗性的表演,色情、暴力情节,这是民间文化流传的保证。

昆曲、京剧则用词更加雅化,固然也保留了色情内容,但用词考究,含义隐晦,比如《折柳阳关》中李益与霍小玉的故事,房事情节令人砰然心动,只是用词更加文雅。

《折柳阳关》,苏州昆剧院的王芳和赵文林饰演霍小玉和李益,苏州昆剧院本由唱苏州滩簧的苏剧院改头换面而成,演唱昆曲时多有不规范的问题所以,清末民初,全国的文人、社会名士普遍听昆曲、京剧,各地方根据方言的差别,流行着适合听众口音的戏剧。

1949年之后,这一格局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没有地方戏就发明它20世纪50年代,官方推动戏剧普查,划分了368种地方戏剧,于是才有了地方戏之说。

之前,各种戏剧并没有现在人们熟悉的名字,如绍剧,当时的人们只称为「绍兴大班」,越剧,则是起源于浙江偏远地区的嵊州,又流传在上海的「的笃班」。

这次普查不仅划分了戏种,还对各戏剧的政治性做了规定,昆曲当然受到压制,越是贴近群众的戏种,越容易得到推广。

譬如黄梅戏,传统上属于民众解闷的娱乐手段,但因为其贴近人民,被立为安徽的主要戏种。

「的笃班」越剧,其地位一直低于江浙地区的京剧、昆曲、扬剧、苏州评弹,甚至绍兴大班。

其在上海的流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抗日战争时期上海孤岛状态下越剧班子哗众取宠搞「全女班」,大概就跟现在的「少女天团」差不多,但50年代之后,摇身一变,成为江浙戏曲的代表。

当时,戏曲还比较兴盛,是民众最主要的休闲方式,国家文化部门主管戏曲,下了非常大的功夫,大力扶持的黄梅戏、越剧等,水平也确实提升很快,这也是后来它们在当地流行的重要原因。

传统的文人阶层被终结后,「文人—戏子」关系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表演艺术家——观众」关系,各地戏班子体系也被逐渐替换,成了戏曲学校、各省市的戏剧团,以行政力量,将刚刚划定的各地方戏,固定在行政体系之中,每个省都有一个核心的戏剧团,扶持当地的戏种。

戏剧的方言、阶层差异也被打破。

譬如江苏,省城南京不听锡剧、评弹,结果各地很多班子被文化部门集中到省城,江苏省锡剧团和评弹团都在南京,只是由于方言隔阂,演出少有本地观众问津。

大概只有广东情况尚好,省级的潮剧团仍然在潮汕地区,并没有被搬到广州。

为了在每个省份树立地方戏榜样,还生造出了龙江剧(黑龙江),吉剧(吉林)等。

它们也搭配了省市级别的地方戏团,戏曲上,借用二人转曲调,人工生造龙江剧、吉剧曲调,内容上将歌颂杨靖宇、东北抗联的故事搬上去。

大型龙江剧《松江魂》钦定地方戏的甚至推广到了少数民族地区,搞出了彝剧、藏剧。

最奇特的是新疆:维吾尔族本有非常成熟的十二木卡姆,无论音乐调式还是演出形式都比内地许多地方戏要成熟丰富,但也搞出了个维吾尔歌剧,维吾尔歌剧《红灯记》还被拍成电影。

文革结束后,文化解冻,但相比电影电视,传统戏曲风光难再,吉剧、龙江剧、彝剧、藏剧甚至维吾尔歌剧这类人造地方戏被转瞬遗忘。

但进入新世纪后,官方突然开始强调“加强文化建设”,地方戏曲重获青睐。

地方戏一时「百花齐放」,如《大学生村官》(黔剧)、《尘埃落定》(川剧,改编自同名小说)、《城邦恩仇》(评剧,改编自古希腊悲剧《俄瑞斯忒亚》)等,京剧也未能免俗,音乐剧《悲惨世界》风靡一时后,也将其改编为京剧。

京剧版《悲惨世界》2015年7月,国务院发布《关于支持戏曲传承发展若干政策的通知》,提出开展地方戏曲剧种普查、加大剧本创作扶持力度、改善戏曲生产条件、完善戏曲人才培养和保障机制。

原作者:刘昂大象公会| 知识、见识、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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