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古岸云沙年青时我有一个梦想,背着吉他去流浪,也许是三毛小说看多了,若干年后,还有同学认为我有着三毛一样的形象与气质。
自小就五音不全,上学时也没受过音乐教育,父亲教语文,只会唱简谱“多拉米发梭拉西哆”;母亲年青时倒是唱过样板戏《红灯计》,扮相漂亮,就是记不住词,据说师傅在台下教一句,她在台上唱一句,不识字,记忆力又差,真的很可怕。
但是我天生爱幻想,一天到晚就想着逃离家庭去独立生活。
中学时叛逆,与父亲吵架,一个人跑到田地里,枕着青草,仰望蓝天白云,想着哪一朵云彩能载我去远方,哪里又有我的容身之地?黑龙江有我的大姑姑,可是大姑姑与父亲是亲姊热弟,自然不会收留我;去北京?虽然小姨很疼我,可是毕竟她是我母亲的妹妹,而母亲总是站在父亲那一边的……最要命是没有钱,花一分都要向父亲张嘴……想到饥肠辘辘,全无用处,忍不住流下自艾自怨的泪,最后还是回家了事。
倒是父亲,从来没有因为我的种种不合时宜的想法而责骂过我。
当然那些想法,我从来没给父亲提过,所以他不知道也有情可原。
那时候就盼着快一点长大,恨日子比天长,总也过不完似的,哪里会想到,人过四十如白驹过隙,转瞬间就苍老了呢。
是男儿就该去流浪。
人生一大恨事:生而不为男儿身。
假如是男儿,自然全无这般的牵牵绊绊,只管信马由缰,行走江湖。
天天呆在家里,从未走出过村庄一步,却天天梦想着离开村庄,直到有一天走出来,再也回不去,才明白原来连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那些成长中的疼痛,都成了最可珍藏的记忆。
就连父亲,一走二十年,也成了我再也回不去的理由。
直到有一天,终于离开家去上学,终于有机会买了一把吉他,终于可以实现我的梦想:背着吉他去流浪时,我却不得不屈从于现实,正象鲁迅先生说的: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我不是勇士,却不得不学习去面对,生活总是残忍的,而且你必须惨淡经营,才能使自己不至于倒下。
我情愿相信生活是美好的。
只不过这种美好,在重负之下,你已很难抽出精力去享受。
父亲走了。
我的梦想没有了。
有梦想的人,都是没有负重的。
从云彩里落下来,一下子掉到地上,才发现生活原来真的与想像中的不一样。
前几天偶然在小区遇到多年前教过我吉他的老师,我们已经差不多有十年未曾谋面。
断断续续我跟他学过半年的吉他,虽然五音不全,而且全无悟性,然而我当时学得非常认真,他教得也非常认真,我们结下了曾经非常深厚的革命友谊。
他是学美术出身,吉他算是自学成才,记得当年追他的女孩一大批一大批的,他的性格又是极可爱,极真诚的,也难怪他会惹人爱。
我从未想过他会成为一个普通人。
我一直想像他会是那种背着吉他去流浪的男人,一生艳遇不断,一生为情所困,一生幸福快乐。
当然也从未想过他会衰老。
隔着十几二十年的距离,回头去看,他已不复旧时光环。
十年前我们在超市遇到过一次,他挽着他的妻,亦是普通的一个女人,并非当年追他的那一帮中任何一个。
十年后,再遇,他的妻已不在,因为生病走掉了。
因多年未生育,收养的孩子也被亲生父母要回。
生活的残忍随处可见,真的不能想像。
我们都没有成为背着吉他行走江湖的人。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你的选择决定了你的生活,有什么样的选择,就会有什么样的生活。
有些选择是被动的,有些选择是主动的。
当我们有能力主动选择时,也已经慢慢屈从了生活的习惯。
从被动变为主动,又从主动变为被主动。
也许这就是生活。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经历,每个人都在生活里,无论是挣扎还是努力还是快乐,都是实实在在的生活的需求。
有时候生活真的与你的想像没有关系。
王小波走后,被他的妻子李银河称为:浪漫骑士,行吟诗人。
王小波对生活的体验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深远。
真实。
非常真实。
很多时候我们做不到,真实地活着。
而只能靠相像来安慰自己与别人。
很多人喜欢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劈柴喂马,过一种简单的生活,然而他终究抗不住生活的压力,卧轨自杀了。
我们都很坚强,因为我们都是普通人。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很高兴我的吉他老师又拥有了新的生活,组建了新的家庭,中年得女,一大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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