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央视的《经典咏流传》火了。
这档节目将古诗词改编成歌曲,配合着或优美或雄壮的旋律,让古风古韵得到了新的流传。
节目中大咖云集,更诞生了不少令人惊艳的作品,比如这首《将进酒》↓↓演唱者抱着一把吉他就上了台,没有伴奏、没有灯光,几组猛烈的扫弦后,一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就让撒贝宁惊得合不拢嘴。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位梳着道士头,一腔摇滚热血的吉他手,真实的身份竟然是一位科学家!他叫陈涌海,是北大物理系86级学生、中科院半导体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他曾任973项目首席科学家,在国际知名学术刊物上,发表SCI论文百余篇,获得国家授权发明专利十余项……不想搞摇滚的科学家不是好吉他手,去年,“摇滚大仙”窦唯发新专辑《山水清音图》↓↓给窦唯担任吉他手的居然就是陈涌海,他的名字也被印在专辑介绍中↓↓一个研究纳米、量子的科学家,是怎么玩起摇滚的……一边是严谨、理性,一边是放情、恣意,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属性,是如何混合在一个人身上的呢?其实,陈涌海2011年就火过一回,当时他自弹自唱《将进酒》的视频在网上疯转,嗓音苍凉高古,大家被他的潇洒畅快和侠义之气所震撼,有人看过视频之后说:这一定是被李白附身了!而他也因此得了一个“摇滚博导”的称号。
视频中,坐在陈涌海对面的是国学大家钱绍武先生,二人谈古论今,兴起意至,他便抱起吉他唱了这一曲。
环环看完视频之后几乎恍惚,这难道不是魏晋名士喝酒饮茶谈天下的场面吗?这首《将进酒》还是陈涌海自己谱的曲,他喜欢给古诗词谱曲,除了《将进酒》,他还给李煜的《渔父》、女词人张玉娘的《山之高》谱了曲。
古风古韵,快意盎然。
很多人应该很羡慕陈涌海,左手有自己的事业,右手有自己热爱的兴趣,多少人终其一生,追求的便是如此惬意的生活。
陈涌海说,是时代让他爱上了音乐。
那或许真是个最好的时代。
1986年,陈涌海从湖南老家考入北大物理系,开学没多久,他就花两个月的饭钱买了人生中第一把吉他。
那时的北大清华,摇滚乐正流行,校园民谣刚兴起,高晓松、卢庚戌、李健,民谣的半边天,几乎都是那个时候入学的。
那时的北大清华,人人都是一副“不文艺毋宁死”的姿态。
陈涌海也如是。
他与志同道合者混迹在一处,聊崔健、鲍勃·迪伦、尼尔杨,他们抱着吉他坐在北大图书馆东边的草坪上唱歌,没有什么情情爱爱,他们唱出的,是对国家、社会和人民命运的思考,还有不知能否实现的远大理想。
陈涌海最开始登台唱歌时,曾因为南方口音,被观众哄过台,“听不懂!下去!下去!”外表斯文的陈涌海,对着他们喊:“听不懂就出去!”摇滚人的基因,早就融入了他的血液里。
他对自己所爱之追求,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他与许秋汉、杨一等一同组建了未名湖乐队,许多无法倾诉的情绪与心结,借着音乐一股脑地倒出。
他常去圆明园的废墟喝酒,1993年便写了一首《废墟》,收录在北大人的音乐合辑《没有围墙的校园》当中。
其中的一段念白,“我是典型的无话可说者,我只盛开米粒大的花儿,只有片刻的芬芳,风雨来时我会落下我所有的花瓣, 免得说它们是塑料的”。
有着一种带着无可奈何的孤芳自赏。
他还写了一首《张木生》。
张木生是他刻画出的一个虚拟人物,山里来,苹果脸,性格复杂。
城市让张木生的脸生了锈,空空如也的口袋掏不出钱,只掏出来尊严,又迷失了回去的路。
“不知道谁摁下了他的play键,他又喊又叫走在最前面。
这个城市一定有病,但他只嫌自己病得太轻,白天夹着尾巴西装革履,黑夜里拿着刀子自己修理自己……”每一句都没有华丽的辞藻,但被戳中的人,一定是鲜血淋漓。
不是所有人,最终都能实现梦想,不是所有人,最终都能将自己一生所爱变为吃饭的工具。
当年坐在北大清华草坪上弹琴唱歌侃梦想的那些年轻人,成长后,一个个都渐渐远去。
运气好的做了职业歌手,在这个领域扎根发芽,另一一部分人,出国的出国,做生意的做生意,还有一部分人,像陈涌海一样,进了体制内。
听到“体制内”三个字,我们的第一反应一定是:端着自己的铁饭碗,发着自己的福,秃着自己的顶。
一辈子进入程式,从此settle down。
体制内的生活或许枯燥,但这不意味着陈涌海敷衍着过生活。
每天8点到办公室,6点回家吃饭,9点又到办公室,忙到12点回家。
处理工作汇报、阅读大量科研文献、准备项目材料、接待国内外来访学者……这便是他的节奏。
他也喜欢这样的节奏,科研的乐趣,与摇滚的乐趣一样,令他着迷。
摇滚人的血液从未凉过。
头发剪短了,衣装正式了,心却依旧是火热的。
一有时间,他就会抱起吉他,办公室、家,哪儿都能成为他的演奏场。
有一次去日本出差,他在JR新宿站听见两个街头音乐人弹吉他,入了迷,就站着听下去。
热爱,是刻进骨子里的,因为环境限制便放弃的兴趣,恐怕配不上“热爱”二字。
陈涌海常说:“做不了刀子,也要做刀把子。
哪怕做生锈的、钝刀的刀把子,也要跟刀子在一起。
”有了点名气之后,曾有很多歌唱节目的导演找到陈涌海,说“你有一个梦想,我帮你实现这个梦想”。
陈涌海呵呵一声:“这不是扯淡么,我的梦想用不着你们实现,你们这么做只是因为摇滚科学家的名头比较容易炒作,有噱头。
”然后他依旧扎进自己的圈子、自己的音乐里,诸事勿扰。
就像窦唯,虽然许多人笑他发福了、秃顶了,flop掉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对于音乐的探索从未停止。
世界如此喧嚣,炒作走捷径屡见不鲜,皮相远大于内在,真正沉得下心来的真没几人。
陈涌海(右)与窦唯友人胡续冬曾写文说:“陈兄涌海,湘人,北大物理系86级老青年一枚,科学家乐手,主业为中科院半导体所半导体材料科学重点实验室主任、博士生导师,研究量子、纳米之余,弹琴复长啸,纵情民谣中……十年一觉民谣梦,当年乐手多不再,惟陈兄涌海,虽步入怪叔叔之年,琴上行走如故。
” 如此评价,当真字字到位。
但这个现实的社会,最容不下的便是“情怀”二字。
陈涌海有一次参加聚会,席上大家聊来聊去,都是房子、车子、票子,他感觉自己格格不入,撑了一会儿之后逃了出来,一路跑到酒吧喝扎啤,又去看摇滚演出,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放任自在与激越不定纠缠在一起,是他当下最享受的感觉。
那晚他想起李白的一句诗:“雁度秋色远,日静无云时。
客心不自得,浩漫将何之?忽忆范野人,闲园养幽姿。
”他觉得李白还能携友同行,可自己似乎无几人可携了。
他说,李白失意后索性诗酒人生,等哪天自己也失业了,也有可能去卖唱。
或许,他真就是当代李白吧。
在这个消解一切意义的时代,陈涌海像尖刀,又像清风,当无数人被裹挟着、抱怨着、沉沦着,他抱着一把吉他,极力嘶喊,只为了完成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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